妈，对不起

□冒小萍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已快想不起从前青春的模样，但心中的那个结，还在，一直。

那年，诸多因素我高考落榜，老师们都竭力鼓励我再复读一年。记得拿毕业证书的那一天，我的语文老师还专门叫同学把我喊了去，叫我一定要复读，还用他的高考经历鼓励我。可我妈不同意，怎么也不同意，一个暑假我都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也知道我没考上大学是多么的憋屈。后来，我爸点头了，可我妈还是不同意。爸爸悄悄地叫我搬救兵，去请外婆。

那晚很黑，有风，没有月亮。我那时还没90斤，不敢用那破旧的重磅自行车驮外婆，就推着车和外婆一起走，还好不太远。外婆是“三寸金莲”，一手拎着不太亮的马灯，一手帮我推车。

外婆劝了我妈整整一晚，可我妈还是不同意。我也知道那时家里不太宽裕，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奶奶还病在床上。而妈妈最怕的就是我万一差一两分又要重来，妹妹弟弟还又紧跟在后面。还有妈妈生弟弟后，曾生了一场大病。

临开学，爸爸瞒着妈妈偷偷给了我85元让我去学校。不料星期天回家，爸爸急得都哭了起来，说妈妈天天和他吵架，不饶他，叫我就别上了。妈妈生过大病，爸爸尽量让着她，再加上她本来就特别固执。我从没见爸爸哭过，我被吓到了。我好心疼好伤心好难过好无助好绝望……我知道我别无选择了，我哭，拼命地哭，想想又哭，想想又哭。其时，病在床上非常疼爱我的奶奶也陪着我哭，我们三人一起哭。

无奈我永远告别校园。但是我却不肯告诉任何人我为什么突然不上学了。虽然我在心里怨妈妈几千遍，几万遍，但是我却不肯任何人说我妈妈一丁点的不好。就连曾经力劝我复读的老师也是多年后才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一想就要流泪，而一般人也不能理解我心底里的那份痛。时间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药，猛药，能医百病。能医的，好了；不能医的，也好了，一切都了了。或许是老了，一切都淡然了，好像也没什么的了。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不可抗拒。

后来妈妈去学校把钱拿了回来。但从此我就在心里怨妈妈，恨妈妈，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但我从不放在嘴上说，至今都没在她面前说过，没说过一个字。只是默默的淡淡的郁郁的。那时我总写日记，写得很快很长很潦草，过后连我自己也不认识了，成了“有字天书”，保存至今的共有14本。后来妹妹弟弟都复读，都考上了。我没提一点意见。他们都是很聪明很勤奋很懂事的好孩子。那时我已工作，我竭力支持鼓励他们。

后来我结婚了。结婚那天，外婆给我一小块红布，叫我半路上扔了。那时我也不懂，后来才知道那是给新娘子哭用的，其实也是一种风俗。但我没哭，我一点都不要哭，很平静很淡定。心里想的就是终于离开妈妈了。说实话那时我心底里还是恨着妈妈的。可妈妈却哭得很伤心，爸爸也是。

虽然我从不和别人说，从不放在嘴上说，但妈妈是知道的，心里是不安的。所以，婚后如果我长时间不回娘家，弟妹就会对我说，姐！你快回来看看爸妈吧，要不爸妈会难过的。另外我还一再向先生申明：万一我和你生气了，吵架了什么的，我可不回娘家啊……

渐渐地爸妈也老了，弟妹也都结婚成家了，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虽然弟弟在外地买房成家，但爸妈在老家也建了楼房，说房子好了你们才高兴回来。

2006年，妈妈有一回和她女婿谈了一个晚上，哭了好长时间，一直说对不起我，没让我考大学。说这是她这辈子最后悔最伤心最难过的事，说她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当时确实有许多难处。说最怕最担心的就是我过得不好。

妈，我错了! 21年来，我从不肯真正地原谅你，就是不肯当面对您说一声:妈，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这都是老天的安排。没事，放心，不要担心哦，你姑娘不是蛮好的嘛……就不肯说，就不肯说一两句暖心、宽慰您的话。都说养儿才报父母恩，可我都养了儿了，咋还不知报答父母恩呢？

妈，对不起，我错了！妈，我爱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