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大人忙,小孩欢。
腊月二十三晚上,送灶。烟熏火燎的灶台上方,大人恭恭敬敬贴上了一张画,木刻套红的。画上除了灶老爷,还有副对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我们弄点儿糖稀,那是家里做炒米糖用的,黏在灶老爷的嘴上。大人说,这样,灶老爷上天见了玉皇大帝,甜嘴甜舌,不会说丑话。
年货样样凭票,还得排队。我们没什么功课,大人们东奔西走,正苦无分身之术,不免发动我等“红小兵”。不论东大街迎春桥头的菜场,或是状元坊南头的粮站、水产店,还是丰乐小学操场上的年货供应点,加入“长蛇阵”,倒成寒假“必修课”。当然,去得最多的地方,是离家不远的迎春桥。古桥边,愈到年关,愈是摩肩接踵。卖菜的、换新大米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补锅锔碗的、打春卷皮子的、爆炒米的、蒸馒头及碓屑划糕的……鳞次栉比。还别说,一边排队,一边卖呆,一点儿不心焦。
南货店也是人头攒动。鱼市口东边的那家叫“恒大”的百年老店,朝南开间不大,进深却很深,曲尺形的木质柜台上,几个店员忙不迭地用报纸包红枣、蜜枣、木耳、粉丝。不过,往往随爸爸先去四海楼东隔壁的茶食店,采购过节待客的糖果、云片糕、小麻饼、麻切什么的,然后再来恒大。照例又是排队,掏出宝贝似的几张券,买了配给的两瓶陈元酒,斤把红枣、粉丝,半斤黑木耳及金针而已。
归家,必经新华书店。廓檐下,大红春联高高挂,还有那花花绿绿的年画。“给我拿这张!”“帮我取那张!”人声鼎沸中,爸爸选两副春联后,总会眯着眼,挑几幅素雅的画。譬如,郑板桥的兰竹、虚谷的枇杷、陈之佛的莲花、关山月的红梅。当然,少不了一幅年年有余的民俗画。它可是妈妈喜欢的。画的一个胖娃娃,藕段似的双臂,怀抱大鲤鱼,喜笑颜开的。爸爸将它们统统卷成一轴,满载而归。
腊月岁杪,全城炊烟袅袅,糯香弥漫。家家除了蒸馒头,能不蒸年糕?俗话说:“吃了年糕,步步登高。”除却口腹之欢,不外乎图个“年年高”的好口彩。蒸年糕,通常去迎春桥东首朝北第一家,这家一门四姐妹,碓屑、筛屑都很“刷刮”。毕竟是老店,人气旺得不得了。冰封的玉带河上,乳白色的晨雾还没散尽,一长溜的淘箩就逶迤至桥头。闼子门外,一个个裹得炮仗似的,搓手跺脚,有的吸溜着鼻子,冻得似孙子。可想到一年等一回,再苦,还是心甘情愿。等呀等,好不容易挨到那一刻——倒箱糕出笼了。热雾中,竹筷一扎,一边唏嘘着,一边狼吞虎咽,香甜软糯又弹牙。不劳大人动手,我抢先持筷,给“芦帘”上一块块摊晾的年糕“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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