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不是老宅大户人家,没什么文物古董。不过也有两件值得收藏的老物件。
一件是一只青花白瓷的大海碗,早年一直凄清地蹲在碗橱角落里,记得儿时就有了它。
青花碗,白底蓝花,典雅古朴,碗很大,直径三十厘米,高十五厘米,因其大,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只有过年时才想起它,洗去积年的灰尘,用来装一些过年的咸肉猪肚大肠之类的熟食。
白蒲镇是个古镇,多见一些收古董的人走街串巷。一青年上门收购古旧,看见碗橱里那只青花碗,仔细端详,说要买下,开价四十元。
四十元一只碗,很诱人,又使人生疑,想起左邻右舍多次将古董当废品卖蚀了。这碗恐怕还是个好货色。不可轻易出手,那年轻人悻悻然地走了。
那年春节,父亲一好友来家作客。世伯是扬州人,对古董很有鉴赏力,我请出青花碗。他看了不觉笑了:鱼目混珠,这碗只不过是民国时民窑仿清而制,没有收藏价值。
听这话,我不禁哑然苦笑,一件普通平常的瓷碗被我视若宝贝收藏,真让人贻笑大方,但我心中又有些不甘,它果真是一假货,没有一丝收藏价值吗?
想想也罢,爱其大,先且放家里,过年时咱还用它来装猪肚大肠。
近几年,收藏热不断升温,中央电视台有一鉴宝栏目。《江海晚报》发布消息,国家级鉴宝权威人士毛、王二位大师来南通免费鉴宝。请二位大师为我青花碗鉴定。王大师捧着那青花碗细细端详,品味。他很高兴地对我说,这是清朝康熙年间民窑的青花瓷,是一件文物,好好收藏。
真真假假,混淆不清,让我割舍不下的青花碗,终于在权威人士的判定下,得到应有的身价。
有幸与碗朝夕相伴,同处一屋,已是有缘,我应该好好收藏。
家中的另一件老物件,并不贵重,但对我家而言,却意义重大。它曾经是我家赖以养家糊口的家伙,这是一个棒糖模子。
薄荷糖是我家的祖业,全家以它为生。一到过年时,我家会特意地多做些棒糖,那圆扁扁的棒糖上有好看的花纹,用一根小木棍插在下面,让细伢可以随意地舔着,含着,咂着,是孩子们的最爱。那味蕾上的甜味儿伴随着他们一生,浸润在那浓浓的乡愁中,久久地回味。
当然制作棒糖比制薄荷糖更费工费时费力气。熬好糖,把滚烫的糖稀铺在那光滑平溜的青石板上,青石上要抹上一层油,要趁热搅和揉搓,用两只绞棒来回绞拉,拉成长条块,剪成小块,再搓成圆圆的球型,插入一小木棍,放进那特制的棒糖模具里。一模只能压一块棒糖,还得用力加压,要用很大的力气,这样才能压出它特有的厚度和硬度,才能清晰地压出细腻美丽的花纹。在细伢儿们的眼里,棒糖不但是让他们吃的,还要当艺术品来看的,玩的。
大前年母亲去世后,兄弟姊妹为母亲清理卧室,发现母亲床下有一木盒,以为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打开一看,却是早年咱家做棒糖的模具,上面已积满铜锈。兄长粗心,说现在谁还做这棒糖,扔了。小妹心细,想到这可是咱家几代人靠它养家糊口的宝贝,最起码也是我爷爷手上流传下来的,有百多年的历史,是祖先给我们这些后人的传家宝,我们的祖辈父辈每天手持它,一模一模地压出了棒糖。
抹去积年的灰尘和铜锈,那棒糖模具在我眼前一亮,这不仅仅是一工具,还是一件工艺品。它形似一张小小的铡刀,刀口上下是一副银圆大小,用黄铜雕刻出精致花纹的圆型模具。那红木制作的手柄,被几代人每天摩挲着,汗渍浸润得更光滑、顺溜,发出红润润的光泽,我们还能嗅到那丝丝缕缕的糖味,是我们儿时天天闻到的那种甜味儿。
留在我们身边的棒糖模具,让我们有着亲人般的感觉,让我深深地理解了母亲一直把它收藏着的缘故。每当过年时我都会把它请出来,满怀深情地抚摸着它,想起父辈们制作棒糖时的欢乐情景,想起儿时最喜欢的过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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