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哥旧影
丁阿姨旧影
11月29日9:56,刘女士来电:我是沈阳辽沈晚报的记者,想与贵报合作寻人。沈阳一位叫丁世娟的老人,目前生活在敬老院,她想寻找身在杭州的孟庆恩老人,两位是同学。孟庆恩大约80多岁,她们曾一起在上海读书,孟庆恩的哥哥是丁阿姨的初恋情人……他们60多年没联系了,最近,打听到孟庆恩在杭州生活,丁阿姨很想找到她。
影院里他悄悄把手伸过来
我心里甜甜的
这是他们今生最近的距离
1951年夏,17岁的女孩丁世娟平生第一次离家,到了沈阳。
“我到了沈阳就跟他通上信了,我是他妹妹的好朋友,能有这么一个熟人说说话、倾诉倾诉,他可能也很开心。”丁阿姨说,孟四哥当时也在沈阳的一处军用机场服役,是个空军地勤兵,负责飞机的修理养护工作,他乡遇故知,两人通过书信互相倾诉,互相安慰,关系一下子拉近了。
后来丁阿姨分配到沈阳市税务局工作,上岗的第一个周末,孟四哥来了,一身军装,英姿飒爽。
见面的那一刻,丁阿姨说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部队纪律严,对战士谈恋爱尤其不允许,也不许战士单独离营,所以他每次来,都拉着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战友一起。寝室里说话不方便,街上又无处可去,我们三个只能排成一排轧马路。你想想,他那个战友在,我多尴尬,话都不好意思说。”隔着电话,还是能听出丁阿姨的幸福回忆。
就这样轧了几次马路后,她跟他互相交换了照片,他给她的是一张2寸照,背后写着“小娟留念,嘉嘉(他的乳名,只有家人才这么叫)”。
“后来我们有回一起去看电影《小二黑结婚》,开场后灯全关了,他悄悄把手伸过来,拉着我的手。我心里甜甜的,没有缩手。他怕影响不好,又把帽子脱下来,盖在我们手上,那是夏天,手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但我们俩都没舍得伸手擦……那一次也是我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从刘女士口中得知,他们近几天打听到沈阳丁阿姨寻找的同学孟庆恩在杭州,现居朝晖大家苑一带。
派出所民警也帮忙热心查实,有一位年龄相符的孟庆恩,住址确实在大家苑。上周我找到该社区,工作人员听了我的描述,证实有位孟庆恩老人住在这里。
我大喜过望。然而工作人员很遗憾地告知,孟庆恩老人前不久刚刚离世……
直到他离开那个城市
17岁少女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想找的,其实是我的初恋。打听到他妹妹孟庆恩在杭州,我想她肯定知道他的下落。我跟孟庆恩小时候也是情同姐妹的。”电话里,丁阿姨说。
丁阿姨今年83岁,出生在上海英租界,父亲经商,家境优渥,上小学时,一家人搬到了徐汇区的天主教堂旁居住,小学念的是教会女校,初中则进了一家离家不远的私立学校,初一那年,和同学孟庆恩成了闺蜜。
记忆中的孟庆恩文静懂事,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
去孟庆恩家里玩的次数多了,丁阿姨遇到了孟庆恩的四哥。丁阿姨和孟庆恩同年,四哥比她们大两岁。
“光芒四射。”丁阿姨说,用这四个字形容孟家四哥一点都不过分,他开朗乐观,英俊高大,热情又绅士,是当时女生们仰慕的风云人物。
“我那时年纪小,还不是完全开窍,虽然也暗暗喜欢他,但还没到男女之情的地步。”
直到几年后,孟四哥突然决定去东北当兵,离开了上海,丁阿姨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天天心不定,想跟他在一个城市。”
正巧那年东北财专也到上海来招生,她立刻就报了名。
她结婚那天
他送来一条绣满了小花的毛毯
转身走后再无音讯
一年后,两人莫名其妙吵了一架。
“也是周末,他又来找我,两个人说得高兴,他在那儿臭美,说部队里好些个女兵追他,有个文艺兵还长得特别好看。我本来也不在意的,结果他居然显摆起来,掏出一张那个女兵的一寸照给我看,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接受人家的照片干什么?他哑口无言。我又问他我的照片他弄哪儿去了,他低着头说让战友们抢去了,把我气得!甩门就走了。”
冷战就此开始,让丁阿姨没想到的是,这场冷战竟持续了60多年。
那之后,孟四哥没再来信,也没再来税务局宿舍看过她,她怄着气,也不主动理他。
“再后来……我就结婚了。”那是在1953年。
结婚那天,孟四哥来了,军帽压到了眉毛上,一句话没说,临走把她叫到一边,送了一条深灰色、绣满了小花的毛毯。
“我差点哭出来。我们谈朋友的时候,一起看过一本国外的爱情小说,名字记不太得了,结局里男女主角没法厮守,男主角就送了一朵灰色的玫瑰花给女主角……”
“我送他出门,外头巷子里没路灯,我拿一个电筒给他照亮,他说了一句‘小娟,我们俩的事,都怪我,是我对不起你。’说完转身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之后,再也没了他的音讯。
孟四哥已离世半个世纪
昨天丁阿姨收到他外甥女的信
偷偷哭出声……
大家苑工作人员查到了孟庆恩女儿叶女士的电话,对她说明了情况。叶女士说想见见我。
“你们在找的孟庆恩,确实是我母亲,这位孟先生,也的确是我小舅舅。”叶女士50多岁的样子,眉眼间,跟照片中年轻时的孟先生很是神似。“这位丁阿姨,我小时候并没有听母亲提过。不过她说的这些情况,就我所知,应该没有什么出入。”
叶女士伤感地说,母亲是今年8月因肺炎引发急性脑膜炎去世的,小舅舅走得更早,1966年就已不幸离世,那时才34岁。
“我母亲是机关单位退休,一生平安。小舅舅的经历我不是太了解,因为我小时候他就不在了,对他的印象比较模糊,只知道他是空军系统的,是在上海离世。”
对丁阿姨的那份思念,叶女士表示很理解。她说她会把母亲、舅舅的状况写在一封信里,给丁阿姨寄去。
昨天,丁阿姨通过辽沈晚报收到了这封信。
最后一别13年后,故人逝去,至今已半个世纪!当年的发小如今也已和自己阴阳两隔……读信时丁阿姨眼眶红了又红,当着大家的面,她没哭。
可是听敬老院的工作人员说,她回房后,还是偷偷地哭出了声。
傍晚,我再次给丁阿姨去电话,她仍沉浸在悲伤里。“这么年轻……我希望他泉下有知……
电话里传来轻轻的啜泣声,丁阿姨谢了我,挂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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