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货物

从曼谷河口去斯瑞拉察（SRIRACHA）港只有5个小时的航程，基本上是东南方向沿岸航行，右舷是烟波浩淼的泰国湾，左舷则是平展无边的翠绿色海堤。

三副递给我高倍望远镜，我对着海堤仔细观望，确信它们正是广袤的南亚甘蔗林。

这些绿植，近处的根根翠绿隽秀、亭亭玉立，极尽玉树临风之态；稍远处则青叶浮摇，曼妙喧腾，目力所处，如另一片海洋，绿浪浮动。再远处，只是一片渐变的淡绿，慢慢地涂到了天上。

这无边的甘蔗成熟后，会被砍伐，去掉叶、梢和根，再经过压榨、提纯和结晶，就成为蔗糖。我们此去斯瑞拉察港就是要载运3万吨的“甜蜜”的货物——蔗糖。我们看到的正是蔗糖的源头。

因为是食用蔗糖，备舱成了头等大事。“巴布”在锦普港卸完煤后，五个舱个个漆黑如渊，从锦普港开来也只有一天多时间（幸而因为等货在曼谷河口外抛锚了两天）。绝对是时间紧，任务重。

水手们先要清理舱壁上残留的煤核。搭一把铝梯沿着舱肋板不住地窜上跳下，一会儿就成了一群乌猴，远远望去，只剩下两排牙齿闪闪发光。然后是清扫，四五把大竹帚挥开，大舱内立时乌云四起。隐身其中的水手们虽然都戴了防尘口罩，还是止不住一片咳声。最后是水冲，几条白生生的水柱激昂昂扑向万仞绝壁似的舱体，四壁顿时黑水竞流，像悬起的环幅水墨画。如此这般，整整干了三天。

“巴布”在斯瑞拉察港外锚地抛锚后，当天下午就驶来一艘快艇，送上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人。高者瘦，脑后扎了个马尾松，酷似艺术家；矮者胖，身体结实，宛若铅球选手。二人验完舱后，便神色凝重地来到了我的房间。

“船长，很遗憾，验舱没能通过，所有的舱还需要重新刷洗风干。”高瘦者眼睛盯着我说。

“是吗？”我反问道。

“是的，船长先生，你们现在备舱的状况离我们的要求相差甚远。这是食用糖，吃的。”矮胖者伸出一根胖指头，指了指张开的圆嘴，“作为货方，我们必须把好关。”他补充道。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们，一高一矮两人都把身体绷得紧紧地看着我。在他们进门前，大副已经用对讲机告诉了我验舱情况：此二人验舱后很不满意，提出五个舱都必须重新清洗，而且约好三天后来复验。

“巴布”要真的在此等上三天，这笔滞期费会相当惊人！但他们验了舱，还找到我房间来，我自然心中有数。

“我的船员们已经按要求备好了所有的舱，但如还有欠缺的地方，请两位现场指出，我们立即纠正。我这里备了点薄礼……”我开腔了。

两人的目光如夜风拂过炭火，同时亮了一下。

高瘦者把瘦长脸转向矮胖者，矮胖者此刻已安详如弥佛。

最后用一笔小费打发了他们。

“巴布”终于顺利地靠港装糖了。

斯瑞拉察港有一套相当高效的散糖装载设备，近乎集装箱的作业流程。25吨的蔗糖装于标箱，每隔5分钟，由专用拖车拉来，如巨蟹双螯的大型桥吊夹手夹住标箱两端，吊到货舱上方，随即一个180度的定点“空翻”，25吨的棕红色蔗糖如流泻的火焰冲刷而下，能听到传来的轰响。如此“辉煌”的作业方式着实令人震惊。童年时代的我曾患过糖饥渴，面对这如山丘般堆积的红糖，我觉得简直是“骄奢”了。

斯瑞拉察因处泰国湾沿海，低洼湿热的地理环境正适合甘蔗林的生长，附近蔗糖加工厂众多，所以，斯瑞拉察差不多成了泰国的糖都，近几年虽然该港大力发展集装箱业务，但蔗糖出口一直稳居泰国首位。因此把斯瑞拉察称为“甜蜜之城”并不为过。

货总共装了三天，我看着宽大的船体慢慢下沉，这是甜蜜的重量。面对巨量之糖，我能做的只是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体验一下真正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