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师范注重培养通才,但父亲遇上了一位人好的数学老师——杨成其。“莫做三脚猫,术业应有专攻呀!”在杨老师的引导下,不知怎的,他对数学入了迷,步入门径,展露出数学天赋,亦成杨老师的高足。正因此,爸爸对数学情有独钟,挚爱一生。好学之外,他一介书生,也曾效法班超,欲投笔从戎。1950年底,支援抗美援朝,动员学生参加军事干校,他竟全校第一个踊跃登台报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令人刮目相看。这足见于他温文宁静的外表下,其实胸中涌动着灼热的报国情怀。
1951年8月,他如师毕业。第一份工作,是石庄区文化站美工。每周一,天不亮,他健步六十余华里,赶去上班。倒不全为“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更多的为省几角钱车资。没日没夜,挥毫标语、宣传画,最多的一天,书写标语不下500条,精壮的他乐此不疲。不久,回归本行,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先后在石庄小学、如城小学、白蒲小学任教。1956年9月,他以调干生,考入江苏师范学院数学系,实属凤毛麟角。数学系红楼,宿舍、食堂,留下他孜孜矻矻的身影。小时候,见过爸爸有本32开的锦缎面笔记本,暗红色的,插图是苏州园林的彩照。内页密密麻麻的定理、公式如同天书,但扉页上的字我识得,是数学竞赛的奖品。说到大学时代,爸爸的大学同班同学、终身挚友,如中的闾树宾老师告诉过我们:“你爸是调干生,是我们的带头大哥,更是学习的榜样!”巧了,那年,如师的杨成其老师调入江苏师院数学系任教。他乡遇故知,重逢恩师,再续师生情缘,真乃天意!尊敬师长的爸爸总是津津乐道,感念不已。早年9月28日那天,爸爸说是孔子生日,从前的教师节,当然后来是9月10日教师节,他抚着几册泛黄的什么“斯基”的书,那是前苏联数学书,扉页上有题签。他默默不得语,面南而揖,道一声:“我的恩师呀!”
1960年大学毕业后,他先后执教于江苏省文化干校、扬州苏北农学院附中。思乡心切,多次申请,终在1962年8月返回如城,任教如中、如师。1963年,幸遇大刘巷敬慎堂的后人——陈如玉,门当户对,喜结连理。自此,家有我妈妈的操持,他真乃“相公”,戏称“君子远庖厨”,万事不管,心无旁鹜忙教学,一门心思解难题、做课题。而他从学生时代起,就几十年如一日,每天必做几道题。他说,如此脑子不生锈,且越用越灵。倒也是,无论代数、几何,还是微分积分,但凡学员上门请解难题,立马解答,似乎从未难倒过他。1978年,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风行,数学家陈景润大热,人们常拿他开心:“杨老师,不就是陈景润第二吗?”玩笑归玩笑,当真谈起他,执教过的如师、吴窑中学、建设初中、教育局函数组、教师进修学校等,师生、同事们赞不绝口。正如他生前所在的如皋中专,郭夕国副校长深情地说:“在多年的教育生涯中,他刻苦钻研业务,脚踏实地工作,以他崇高的师德、渊博的学识,培育了一批又一批品学兼优的学生,为祖国的建设输送了成千上万的栋梁之才。几十年来,他‘一片赤心为学子,勤勤恳恳育英才’,教学效果突出,学员合格率在南通名列前茅。工作之余,勤于调研,在太原师专、安顺师专、扬州师院等学报,共发表十多篇高数学术论文。他实事求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学校、为学生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青春岁月,在平凡的岗位上创造了不平凡的业绩,受到全校师生及家长的一致尊敬和仰慕。”
爸爸在外人眼中是个好教师,在亲人眼中,是个忠孝仁义的“老好人”。当然,不是那种无原则的“迷糊人”。都说:“学数学的,打算盘最精。”可是,思维敏捷、缜密的他,人很“傻”,不会打小九九。从1951年工作后,直至1963年成婚,他几无添置新衣,连内衣都七缝八补的,但每月取了工资,就悉数交给家里用度。婚后,尽管欠债,但每月仍挤出10元给娘。吊唁时,小叔叔感泣地说:“三哥连上大学的四年里,每月15元的补助中,都省俭5元钱,月月寄到家。而自己衣食不周,一心念着上有父母,下有幼弟弱妹,以致工作多年,工资并不低,每月50元,但结婚时毫无积蓄,连10元钱也拿不出,外人不可想象!”临办喜事,无奈之下,家里让他向四舅母借贷300元,竟当扣60元,仅取得240元。可是,按360元一年半内还本付息。这,分明系高利贷!令人寒心,但他不计前嫌,年节礼数不少,长辈动容。四舅母听说爸爸家徒四壁,后送了四张旧椅。
说到孝悌,远在湖北宜昌的姑姑杨丽华深情追怀往事。她有微信:“我和弟弟第一次上学堂,都是三哥送我俩去的,一路听讲念书的乐趣;放了学,他又带我们一起去公园,捉叫声好听的小虫,叫金铃子。他工作了,每月给我们生活费,关心我们的学习、成长,是我们的好哥哥,我们深爱他、尊敬他!”“1961年夏天,我考上合肥工业大学,第一次出远门,很害怕。三哥背着行李,几经转车送我到镇江,再把我送上去合肥的火车。望着月台上汗湿旧衫的三哥,能不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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