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 父

祖父与我的交集是漫长的40年

而我真正思念祖父

却在他逝世后的

10年、20年

一个甲子

祖父

我

祖父是自然的

他一生享用的工业品

恐怕只有酒

没有酒的日子

对他也许就是

末日

然而酒为粮之精

合家老小

稠一点的稀饭

都喝不上的年月

他喝酒

自然也就威胁到别人的生路

酒是命

祖父是无情的

他渴望人丁兴旺

盼着五谷丰登

他无力抗拒

天灾人祸、兵荒马乱

于是他选择

放荡不羁、听天由命

然而

酷暑的天

一身酒气的他

却用荷叶托着猪头肉

送给寄宿在校的我

一天又一天

用萝卜叶汁

擦洗中风在床的

祖母的

小脚，清热消炎

无情与豁达

可是一枚钱币的两面

我甚至怀疑

祖父是否读过庄老

祖父是孤傲的

他宁可穿露出棉絮的寒衣

也不肯申请困难救济

他宁可采树叶、野菇充饥

也不肯偷捞那青麦穗青玉米

他宁可守着他的独门小屋

却不肯在儿孙的门下久居

特殊年代他甚至冒着风险

用麦秸编织草莲换钱

也不肯给别人送酒递烟

我

祖父

枕着手臂

我听见

他在我的血液里咆哮

多少次从梦中惊醒

数着天上的星星

如他锐利的眼眸

我不禁哆嗦

一个甲子

难以模糊

我永远是他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