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黄蘑菇

我一直忘不了三十多年前和晓倩一起吃过的色艳、肉嫩,汤鲜、味美的黄蘑菇。记得她曾说过:“草原上的黄蘑菇可口,是在内地那些大饭店无法品尝到的美味。”

那时,我在藏北一个海拔4500米的小镇工作。小镇方圆四五公里,青藏公路穿城而过,阳光之下,银光闪闪、成片的铁皮顶的土坯房,南来北往的旅人从老远处就能望见。当时我住一间糊着旧报纸的土坯屋。下班后,就和镇上几个同龄人打牌消遣,饿了到藏族同事家喝酥油茶、抓糌粑。日子枯燥乏味,困惑迷茫。

有一天,我持续咳嗽、发热,就去镇上的医院看病。诊室里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女医生正坐在桌前看着卡片。我坐下后,她操着四川口音询问我病因,然后,听诊器像条凉冰冰的虫子在我身上移动着,又用手指轻轻叩着我的肋骨。检查完,当我起身整理衣服时,转头间,瞟见桌上放着十来张双面分别写着日文和汉字的卡片,后来我好奇地和女医生攀谈起来。去医院输液的次数多了渐渐熟络,闲聊一会,才知她叫王晓倩,是华西医院来援藏的医生。

晓倩二十出头,身材苗条,齐耳短发,白晳脸蛋,丹凤眼,鼻挺唇红。长得清秀,有点像港星周海媚。她虽是蓉城人,但独立自强,准备援藏期满后到日本留学。在她的说服下,我也开始读书、写作。

上世纪80年代中期,藏北生活艰苦,吃不上蔬菜。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日,我和晓倩骑着自行车出城,到草原上采蘑菇打牙祭。我们沿着尼曲河边的青藏公路骑行,天空蔚蓝清澈,一片片像羊毛似的云块悬浮于天地间。雪山连绵,公路两旁是山岭环抱中平坦的绿色大坝子。进入山里后,山高坡陡,我们徒步爬坡,脸黑唇紫,气喘嘘嘘。只见山脊上散落着十几头低头吃草的黑色牦牛和一群白色的羊群。在岭上的草丛中,我们只看到几个矮矮平平、扁头扁脑的白蘑菇,然后,失望地继续朝着另一处狭小的山谷阴坡草地走去。

突然晓倩惊叫“快来看,这里好多黄蘑菇呀!”我奔跑过去,只见雨后的草丛中,如春笋般挤出一片片、一簇簇淡黄色的蘑菇。有单个和并蒂的蘑菇,也有三四个成墩簇拥在一起的蘑菇。黄蘑菇面积有大有小,大的直径可达十几厘米,小的还没开出伞面来,只是一个直直的菌杆,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晓倩怕下脚踏到蘑菇,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拨开草丛,轻巧地摘出带着泥土根茎的黄蘑菇。蘑菇淡黄,表皮像沟壑纵横,皱皱巴巴,她捧起吮吸着它特有的馨香。许久动情地对我说:“蘑菇长在渺无人烟的草原上日晒雨淋,它吸收着阳光和露水,鲜黄非常艳丽,吃到嘴里嫩滑鲜美,这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食材啊!你看,蘑菇的形状像伞,它能倾听到风的声音、虫鸣和流水声,好像慈悲的菩萨,呵护了无助的小生灵,使它们免受风吹雨打。”

是呀,我来到西藏后,才真切感受到藏传佛教的氛围,也体会到老西藏人那种扎根高原,绽放生命、坚如磐石的精神。她摘了一朵蘑菇,忍不住笑了说:“你看,我又胡思乱想了,哈哈哈……捡蘑菇了!”

回到家后,我们不顾劳累,留下准备吃的黄蘑菇外,其余黄蘑菇用针线一个个串起来,像黄色的鲜花圈一样挂在屋内通风处。然后用剪刀将黄蘑菇根茎上的泥土削去,泡在水盆里。当水流滑过黄蘑菇的表面,一股带着草地露水和泥土的清香直扑鼻孔。我们细心地洗好每一朵蘑菇,切成均匀的小块。那金灿灿的色泽,似乎储存着太阳的光芒。

几年后,晓倩去了日本,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想:富士山再美,是长不出雪域高原上的黄蘑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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