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洲,瑞士小镇因特拉肯是人尽皆知的旅游天堂。即使是旅游淡季,间隔不到十分钟的列车也挤满了带着滑雪板的游人。站在镇中心广阔的草地上向南望去,两座高山间展露出一大片深入云端的白,圣洁而肃穆。“欧洲屋脊”少女峰就这样出现在第一批来到因特拉肯闲逛的英国人眼前。随后数百年,小镇成为冒险家和游客心中的圣地。
然而,每年百万游客涌入小镇,随即就涌上少女峰。“一些英国游客甚至想与本地隔绝。”当地青年安东尼诺指着镇里唯一的高层建筑对我说,这座酒店一度只提供英式食宿,因为挑剔的英国人希望在疲惫的登山运动后回到“家乡”睡个懒觉,吃顿英式早午餐,喝个下午茶。
于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座天堂小镇的黑暗过往:在16世纪之前,因特拉肯被僧侣们统治了数百年。小镇南北的雪山、东西的湖泊让这里一次次赢得“欧洲最美”的赞誉,但也曾令当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因为与世隔绝,教会领袖们肆意享受着从农民身上剥削的财富,在贫瘠的山区盖起精致的教堂,征收大片土地开辟为花园。
今天,黑暗的过去依然闪现在小镇的角落。漫步因特拉肯,人们总能看到刻着愁苦男人面庞的木雕。这种被称为“哈德曼”(Hardermann)的艺术品源于小镇北面哈德山上一片状貌如人脸的石壁。天主教统治时期,僧侣们将它视为因特拉肯的保护神。但民间有不同的传说。
据说一名当地少女曾被僧侣追上哈德山。为了不落入好色之徒手中,少女跳下了悬崖。震怒的山神将那名僧侣丑恶的脸刻在了石头上。如今每到新年,因特拉肯人还要戴上哈德曼形象的面具,拿起棍棒,表演教会压榨百姓的故事。
“坦白说,哈德曼的事应该不是真的。”在安东尼诺看来,这些传说都来自于社会对旧僧侣们的仇恨。
随即,来自全欧洲的资本随着旅游业的兴起涌入小镇。铁路公司在穿过小镇的维格河上修起两座与河岸几乎平齐的桥,彻底隔断了小镇东西的水路通航。英国商人趁着政府还没通过建筑限高的法令,抢先盖起了高层酒店。欧洲探险者们挥舞着猎枪走入哈德山的丛林,当地的岩羚羊很快绝迹。
居民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岩羚羊曾是这里最常见的动物。它们出现在小镇的徽章上就是因为当初人们决定用出门捕获的第一只动物做徽章的主体。“如今我们又有了大概五十只岩羚羊。”安东尼诺苦笑道,“不是本地的,是我们从隔壁意大利抓来的。”
终于,当州政府决定将那片能看到少女峰的绿地卖给一家连锁酒店公司时,因特拉肯人反击了。这次他们没有使用暴力:二十多位居民集资买下了整个草坪。今天这片花园的产权依然分属于镇上的多位居民。不过,绿地上也突兀地嵌入了几块网球场。安东尼诺又苦笑了起来:“如你们所见,有几个居民后来把土地卖给了体育商……”
因特拉肯人接受了这几位邻居的做法。今天,这座五千人的小镇早已走出了暴力的阴影。小镇居民们甚至包容了一位思想天马行空的同胞–艾利希·冯·丹尼肯。他不是本地人,但可能是镇上最有名的人。这位1991年搞笑诺贝尔奖得主主张远古文明由外星生物创造。虽然没有获得科学界的支持,但他在因特拉肯东郊建起了一座“神秘乐园”,自娱自乐地展示着“古代印度有核武器”的“证据”。
“他是一个很友善的人——只要不谈到外星人。”安东尼诺和镇上的居民并不在意身边有位怪客。“不过,我们年轻时最大的恶作剧就是半夜去他家大喊‘小镇的另一头有飞碟’,过一会儿总能看到他风风火火地开车就跑去事发现场。”安东尼诺笑道,“现在想想也挺对不起他的。”
游客们可以在去少女峰的火车上看到“神秘乐园”破败的球状主体建筑。丹尼肯的公园没有为小镇吸引任何人气,自身反倒几次因为经费不济而关门。他还开了个相同主题的酒吧,但安东尼诺强烈建议我们不要去,“因为那儿晚上永远只有一个人,而且每晚都是同一人。”
因特拉肯也不需要任何猎奇故事的宣传。在可以眺望小镇的山坡凉亭上就刻着几位古典音乐大师的名字。他们曾在这里俯瞰小镇,为其惊艳,为其谱曲。1842年,门德尔松爬上这座小山。伟大的作曲家随后写道:“在这座难以置信的美丽国度中,这里是最漂亮的地方。”
或许这正是安东尼诺们所希望的:游客们在登山之外,也能流连于小镇自身的景色。但小镇与雪山仿佛是一对有“瑜亮情结”的友人。因特拉肯与少女峰互为对方的风景,然而最为欧洲第一高峰的少女峰实在太壮美了,阿尔卑斯诸山都为之失色,又何况因特拉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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