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深处是酒

乡愁,是一壶不老的思念之酒,陪伴着诗人,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白头!

说到乡愁和酒,我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余光中,不是李白,而是老杜。李白的乡愁和酒,真个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时间是冬至,地点是远离长安的他乡,河边柳树即将泛绿,山上梅花凌寒欲放,冬至后白昼渐长,阳气渐舒,冬天已然来临,春天还会远吗?虽然身处异乡,但云物不殊,所以诗人教儿斟酒,举杯痛饮。如此大好时光,管他故乡还是他乡,姑且“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老杜的身外无穷事,不由得你不想,在外飘零已经八个年头,好在消息传来,官军收复了河南河北,惊喜的洪流,一下子冲开了郁积已久的情感闸门,令老杜心中涛翻浪涌。

蓟北已收,战乱将息,乾坤疮痍、黎民疾苦,都将得到疗伤,诗人颠沛流离、感时恨别的苦日子,总算熬过来了。回想三千个日夜熬过的重重苦难,又不禁悲从中来,无法压抑。

年过半百多病缠身的老杜本来难得“放歌”,更别说“纵酒”了。如今既要“放歌”,还须“纵酒”,虽然身在梓州,而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疾速飞驰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从我们眼前一闪而过,像极了电影的蒙太奇镜头。

可历史的事实告诉我们,老杜最终并没有回得去,贫病交加中,去世在平江的一条小木船上,每每想到此,令人肠断。

老杜的乡愁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引起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这一个又一个想求取功名的大丈夫,面对故乡迢迢,又是如何醉在酒里呢?

“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先贤,情感和常人是一样的,他甚至连连用十次“塞下秋来风景异”作篇首语写词,因为词人是苏州人,对北方的季节变换,远较北人敏感。飞往衡阳的大雁都已经毫无留恋之意了,一幅充满肃杀之气的战地风光画面,在我们眼前铺陈开来。

“浊酒一杯家万里”,这是词人自抒怀抱。他身负重任,防守危城,天长日久,难免起乡关之思。一杯浊酒,消不了浓重的乡愁,战争没有取得胜利,还乡之计无从谈起。深夜里传来了抑扬的羌笛声,大地上铺满了秋霜,将军和白发征夫都是彻夜未眠,徘徊于庭,缘由自然是“燕然未勒”啊。

在外苦苦征战十二年、替父从军的木兰姐姐,多少次“梦里曾经与画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何尝不希望早日结束征战生涯,过着“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的生活。

“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旁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岁夜高堂列明烛,美酒一杯声一曲”。李欣行文至此,忽然咽住说不下去。今儿个可是除夕,而且不是做梦,清清楚楚的是在明烛高堂,于是诗人产生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想法,尽情地欣赏罢,在这样的境遇之下,想要排遣思乡的愁绪,只有“美酒一杯声一曲”了。

在同一个除夕夜,有同样乡愁的,甚至连浊酒都没能赊来一杯守岁的词人吴文英这样说:“衣懒换,酒难赊。可怜此夕看梅花”,从前美好的遗踪已经难以寻觅,又痛惜好多年的春节,自己都无法返归家中,与家人共叙天伦之乐。穷得连喜儿和杨白劳都不如,索性连旧衣也懒得换洗,怎么办呢?只好折来些梅枝,用赏花来度过这漫漫除夕之夜,那个抛下词人的苏姬,你今夜又在何处呢?!每每想到此情此景,八百年后我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

原本可以在长安帝都舒舒服服地赏花听曲观歌舞,吟诗作对品清酒的,可我们忠君爱国的诗人岑参偏偏争着吵着要到边关来,在长安与家人见惯了的一轮明月,此时却独挂在沙漠上,显得有几分愁惨,仿佛在对人垂泪一样。那久已蕴蓄于心的深切乡思,此时一经李判官返京的触发,如火山喷发一样不可遏止,于是乎“送子军中饮,家书醉里题”将心中的万语千言写出,托他带回长安家中。这和前些时“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的唯一区别就是,今儿既有纸又有笔。

还是举杯邀明月吧,诗仙哥哥把寂寞的环境渲染得十分热闹,他甚至忽发奇想,把天边的明月和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拉了过来,连自己在内,化成了三个人,举杯共酌,冷清清的场面顿觉热闹起来,然而月不解饮,影徒随身。再看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独钓寒江雪》四句诗的第一个字早已经暗含了诗人的情绪,千万孤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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